第六章[2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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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最年轻、最勇猛、野心也最大,在回人中间颇具盛名。然而肃州距离兰州有四百里,何况又有别的事占去了李飞的心——他答应过柔安,最迟也要在下个礼拜六回去。
一路上风沙滚滚,他坐了五天的车,走过四百多里的路。公共汽车翻山越岭,但是一过平凉气氛不同了。十天前他动身前往兰州的时候,景象仍充满着冬天的灰白。田野里泥土苍白,枝头也光秃秃的。现在他看到各处的麦芽都在萌发,有的已经一尺高了呢!拥挤的巴士越过土丘、田野和许多水渠,他真恨不得能飞回去,向那阔别了十天的女孩奔去。
到了家,他走回那间熟悉的房间。房里有一张他父亲用过的旧书桌,抽屉安有铜制的方形把手。墙上镶了一个没上漆的书架,还有几本纵列的书本排在地上。
晚饭时他对他母亲:“娘,我可不可带杜姐回家来看您?”
“谁啊?”
“我跟您提过的那个女孩,市长的侄女儿。我要带她来看您。您会喜欢她的。”
李太太有难为情,毕竟她是个旧式的妇女。在她那个时代,就算女孩订了婚,也不好意思上男方家去,和未婚夫的母亲见面,那就更甭提了。
“我该怎么做?该怎么称呼人家呢?”
“您就喊她杜姐好了。什么也别做。只要把她当做我的一位朋友就成了。”
他母亲真的想见见这个合她儿子心意的女孩:“好,这个时髦的年头啊!不过,飞儿,娘很高兴。咱们什么事也不用瞒她。”
“您指的是什么?”
“我是呀,咱们是穷苦人家。不像她家,咱们大门口可没有石狮子哦。如果她看到咱们家这样,还喜欢你,那她大概是个好女孩。你知道,咱们家可娶不起有钱人家的千金。”
他回到房里,坐下来写一些在兰州的所见所闻。回变和有关回人的所有话题他都感兴趣。他想写一系列的“新疆通讯”。每件事一定都很新鲜。新疆省的疆域有法国、德国合起来那么大,几乎是全中国的四分之一,然而却整个罩在神秘的气氛里。
第二天他没有去探望朋友,怕他们挽留他。他要把整天空下来。
他到巷子口去接柔安。她发现自己被带进一栋朴实牢固的房子。心脏扑通扑通乱跳。她实在不该来这里,她抱着来探险的心情。她在想也许这就是李飞的作风吧:冲动、不落陈套,然而毫无邪念。
大门微开,他推门喊道:“妈,杜姐来啦!”
柔安看到这个通往屋里的院子,大约十尺二十尺见方。厨房延伸到接近大门,走上两级石阶就是堆放柴火和煤炭的地方。这是大门,其实是后院。这栋屋子有东厢和西厢两翼,把南边围成一个院子,正面对邻居屋后的一道墙。
柔安看厨房里一张少妇的脸,和客厅的窗栅后面的几张孩脸。
李飞掀起厚重的门帘。里面院子的光线射进这个整洁而充满家具的房间。由蓝色的毛毡看来,这在陕西算得上是中等以上的康人家。李飞注意到,嫂嫂把屋角的桌加盖了一层红色的绒布和一瓶鲜花,不禁露出笑容。
“喏,这就是我们的宅邸。”他笑着。
三个孩子都站在附近,最的才三岁。两个较大的,一个男孩,一个女孩,睁着圆眼好奇地盯着柔安。
李飞向柔安介绍孩子们。他们仍看着客人,开始格格傻笑。
“请坐。”他指着一张垫羊皮镶黑布边的旧藤椅。
柔安很不自在地坐了下来。她看见一个少妇的身影晃过去,消失在东边厢房。听了半晌低声的交谈,这才见少妇搀着一个中年妇人缓慢地走出来。她的额上系着一条黑发带,中间镶有一块方形的翡翠,耳朵还戴着一列的玉耳环。
柔安立刻起身。
“妈!”李飞连忙上前搀她。他出去接柔安之前,他母亲就决定要穿上她那件最好的深蓝色镶有铜扣的长褂。他告诉母亲,这不是很正式的拜访;但是他母亲深受古老的传统礼节教育,对来访的姐难免要正式,何况她对她怀有一种特别的兴趣呢!李飞的大嫂端儿,在最后一刻奔进去,看看婆婆脸上的粉擦得匀不匀,足踝上的裙子是不是长度刚刚好。
柔安立身看着眼前的这个画面,愉快而尊贵的母亲由儿子和媳妇搀着走过来。她心中浮起一股暖流。李老太太挺挺地抬着头,看着这个有气质的姐。柔安脸红了起来,不过她现在很高兴来到这里,看到他的家人,对他更了解几分。她羡慕李飞有个母亲。端儿迅速地看了她一眼。
“我娘。我嫂子。”李飞。
柔安鞠了个躬,等老太太被搀上座位,这才心翼翼地坐下来。
“我知道来看您实在很冒昧,可是令郎要我来。”这是柔安生平第一次尽力客套话,根本不确定自己错话了没有。
老太太的右耳不太灵光。她转向端儿,端儿把柔安的话重复一遍。
“正好相反,你的光临,是咱们家的荣幸。你可别见怪我们这破旧屋子。”老太太回答。
“娘!柔安!如果你们再官语,我们根本插不上口。”李飞。
“你可别见怪我这儿子,他不懂礼貌。我们这房子实在是不配招待像你这样的姐。”老太太。
“我娘要替这间陋室道歉呢。”他开玩笑。
“杜姐,过来这儿坐,我右耳不太灵光。这样我们才好话。”老太太指了指她左边的椅子。
柔安的不安一扫而空。老太太虽然有皱纹,但是容貌仍然秀美,而且眼神清纯、明亮。
柔安不再生畏了,端儿到厨房泡茶,几个孩子本来缠着她,这下全围到奶奶身边了。李飞拿了一张椅子靠近坐。
“我到哪儿了?”老太太问道。
“娘,您正在人家到咱们家来是咱们家的荣幸,再回头这间破旧屋子。”儿子。
老太太慈爱地看看他,正经地对柔安:“你可别怪他没礼貌。如果熟一了,你会知道他心地不坏。”
“他对我很好,我受伤的时候,他帮助过我。”柔安答道。
“是呀,他他就是这样认识你的。”老太太得缓慢而清晰。
“李伯母,您有个聪明绝的儿子。他名气很大呢!”
“我知道他很聪明,可不晓得他名气大。”
李飞起身到厨房去。
“嫂子,我来帮你忙。告诉我,你觉得她怎么样?”
“她是个态度很诚恳的女孩。不像我想象中那种神气活现的千金姐。”端儿的爹是开店铺的,而丈夫事业也做得不错,她觉得自己蛮幸运。带三个孩子,又请了一个女佣帮忙,她对理家挺自得其乐。
李飞从砖灶上拿起一块抹布,动手擦一只旧茶壶的边缘,壶盖上有个缺口。他一手托着茶盘进入客厅,缓缓地把茶盘放在桌上,然后开始放茶杯和茶托。
“你该用那只好茶壶嘛!我们家有个新的。”他母亲。
“这还好嘛,娘。每一只茶壶用久了都会裂的,对不对,柔安?咱们家这只茶壶已经用了十年呢!”
“我不希望客人以为咱们家里连个好茶壶都没有了。”
李飞倒茶。端一杯给柔安,然后又为他母亲端了一杯。
“别生气,娘。旧茶壶也没什么不好嘛!”他低头看母亲,手温柔地搭着她的背。
李飞的侄儿、侄女自然亲切。年纪最大的女孩英走上前来,靠在柔安的椅子旁,用手指着她的发辫:“你的头发好漂亮!”
“烫过的。”柔安低头看着女孩。
“我喜欢妈妈和你一样头发卷卷的。”英。
端儿拿一盘热腾腾的包子出来,李妈端着另一盘走在后面。孩子们向美味的热包子冲了过去。“孩子们!”他们的母亲大声制止,然后把包子端给客人。
“喏,一人一个。”她对孩子。
“咱们没什么好的东西招待你。”李太太。
“您不知道现在我有多高兴。”柔安答道。
英慢慢地咬着包子,她知道只能吃一个。但是三岁的淘也不管自己嘴巴有多,两三口就把包子吃完了。柔安还没动包子,家伙就走过去看着那个包子。
“你没吃嘛。”淘满眼疑惑。
“走开,淘,不要贪心。今天晚饭你一定吃不下。”他母亲大喊。
柔安看淘露出失望的表情,摇摆地走开。
“来,淘。让他再吃一个好了。”淘走了回来,肥胖的手慢慢地伸向柔安给他的包子,满脸得意样。
“这几个孩子真叫我难为情。”端儿。
“你们家好幸福。”客人回答。她眼中露出欣羡的神色。她一直渴望的就是这种温馨快乐的家庭。
现在屋里充满了妇女们的家常话。李太太问起客人的家庭状况,孩子们更增添了热闹的气氛。只有花立在母亲身边,静静地听大人们谈话。
时间过得很快,柔安站起来她该走了。
“我可以参观你的房间吗?”她问李飞。
他带她到西厢的大房间,窗户正对着内院。她浏览书桌和地上的一堆书。书桌靠着里侧,窗户旁边。穿过卷起的窗纸,傍晚微暗的光线落在满堆书籍和纸片的书桌上。她看到桌上有一本翻开的《香妃志》。
“你在看新疆的资料。”她顺手在桌面上摸摸,“你还用油灯?”
“时候用过,现在还很喜欢它。我喜欢闻煤油和臭气的味道,它能激发我的灵感。”
柔安大笑:“你真奇怪。这里很安静。”
“只有鬼们上了床睡觉,才会安静下来。”
他们走出房间,老太太正在等他们,柔安谢谢他们的招待。“我送你一程。”李飞。
走出巷子,李飞转过头看着她:“你觉得我娘怎么样?”
“命好,有这么慈祥的母亲。谁都会喜欢这么一位亲切的老太太。”
“我好高兴。我好担心呢!”
“担心什么?”
“我希望在这世上我最关心的两个人能够彼此留下好印象。”
她脸红了。他是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。她在考虑该什么。“我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家庭。”
“是啊,家就该这么稍微挤一、吵一、乱一。我嫂子也很单纯,但是她很满足。”
“我想象中的家就该像这样。我们家像座坟墓,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,里面却是空荡、冷清。”
他们继续走着。夕阳柔化了那一律灰色的巷子和邻居房子。乌鸦在天空盘旋。在荒野开垦的庄稼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,正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温和的春风轻拂着他们的双颊,几棵桃树的枝头开满粉红色的花朵,伸出墙头看着他们。
他们走着,李飞谈到他去兰州的经过,以及他很想去边疆看看塞外民族。
“我对他们很感兴趣。”他。
“如果你想去看他们,你应该到三岔驿去。那儿的湖水很美,附近还有座喇嘛庙。而且你会看到鸡、狗。在屋上走来走去呢!
“听起来真有意思。”他叫了一辆黄包车,送她回家。
他一进屋,母亲就问他:“咱们有没有给自己丢脸哪?”
“没有,娘!您不知道您看起来多美。”
他个子高,而他母亲的个子矮。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,赞美地俯视她。她甩开他的手:“嗟!我都是老太婆啦!你真不该拿出那只破茶壶。”
他大笑。屋角传来端儿银铃般的声音:“杜姐真漂亮。”
李飞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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