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6章 雨幕下的引信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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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办法打听清楚！

    nbsp搜索连现在到底什么情况？

    nbsp112团一营是不是真的要去接应了？

    nbsp还有…关副官在哪？”

    nbsp师部那间临时征用的竹木小楼里，空气比外面更加粘稠。

    nbsp雨水顺着茅草屋顶的缝隙渗漏下来，滴答滴答地落在墙角摆放的搪瓷脸盆里，发出单调而恼人的声响。

    nbsp一股浓重的霉味、劣质烟草的辛辣味、汗馊味和墨汁纸张的混合气息，沉甸甸地淤积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，吸一口都让人胸口发闷。

    nbsp关副官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竹桌后面，桌上摊着一张被雨水洇湿了边缘的军用地图，上面用红蓝铅笔勾画着混乱的箭头和标记。

    nbsp他手里夹着半截燃着的烟卷，烟雾缭绕中，那张瘦削刻板的脸显得更加阴沉。

    nbsp他面前的搪瓷缸子里，半缸浑浊的茶水已经凉透。

    nbsp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，带进一股湿冷的雨气和泥腥味。

    nbsp古之月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，雨水顺着他的裤脚滴落在粗糙的竹地板上，很快积成一小滩水渍。

    nbsp他摘下湿透的军帽，没顾上拧水，目光直接锁定了关副官。

    nbsp“关副官。”

    nbsp古之月的声音带着被雨水浸泡过的沙哑，开门见山，苏北口音硬邦邦的，

    nbsp“搜索连的事，是真的？”

    nbsp关副官抬起眼皮，镜片后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，在古之月脸上扫了一圈。

    nbsp他慢悠悠地吸了口烟，吐出一团浓雾，才用他那特有的、毫无起伏的腔调开口：

    nbsp“古连长，消息很灵通嘛。坐。”

    nbsp他用夹着烟的手随意指了指对面一张吱嘎作响的竹凳。

    nbsp古之月没坐，依旧站着，腰杆挺直，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：

    nbsp“为什么是搜索连？

    nbsp侦察连就在后面！

    nbsp论地形熟悉，论渗透侦察，论打硬仗，哪点比不上搜索连？

    nbsp让他们去啃野人山这块硬骨头，不是送死是什么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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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伤亡能小吗？要是我们侦察连上…”

    nbsp“要是你们侦察连上？”

    nbsp关副官打断他，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，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，

    nbsp“古之月，你跟了孙副军长也有些日子了，他老人家的脾气，你还不了解？”

    nbsp他弹了弹烟灰，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那一片被红圈重点标记的、代表野人山的复杂等高线区域。

    nbsp“野人山，毒虫瘴气，雨季泥泞，地形鬼都摸不清。

    nbsp小鬼子在那里经营了多久？

    nbsp暗堡、雷区、陷阱，到处都是！

    nbsp这本身就不是一场要打出多大成果的进攻！

    nbsp这叫‘试探！是去摸老虎屁股！

    nbsp是去探探鬼子的深浅，看看他们的布防和火力配置！”

    nbsp关副官的声音冰冷，像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。

    nbsp“这种活儿，需要的是敢死队！

    nbsp是能一头扎进去，用命把情报带出来的兵！

    nbsp不是你们侦察连这种‘精锐！”

    nbsp他特意加重了“精锐”二字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，

    nbsp“你们是孙副军长手里的尖刀，是要留着捅鬼子心窝子的！

    nbsp现在就把尖刀拿去探路，万一折了刃，或者陷在烂泥里拔不出来，后面的硬仗怎么打？

    nbsp孙副军长会这么用兵？”

    nbsp古之月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，浑身湿冷的感觉瞬间浸透骨髓。

    nbsp试探…敢死队…用命换情报…这些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针，狠狠扎进他心里。

    nbsp他想到了搜索连那些可能永远留在野人山泥泞里的兄弟，想到了郑三炮带来的“全军覆没”的消息。

    nbsp“所以…搜索连的兄弟…就…”

    nbsp古之月喉咙发紧，后面的话堵在胸口，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nbsp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烟味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。

    nbsp“战争，哪有不死人的？”

    nbsp关副官的声音毫无波澜，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，

    nbsp“牺牲，要看值不值。

    nbsp搜索连的牺牲，就是值！

    nbsp他们用命，给后面的主力趟了雷，探了路！

    nbsp这份血染的情报，比什么都金贵！”

    nbsp他端起那杯凉透的茶，浑浊的茶水表面漂浮着几根茶梗和灰尘。

    nbsp他吹了吹，却没喝，又放了回去，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深色的水渍印子，像一块丑陋的伤疤。

    nbsp“至于你们侦察连，”

    nbsp关副官的目光再次投向古之月，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的锐利，

    nbsp“急什么？雨季…”

    nbsp他侧耳听了听窗外依旧哗哗作响的雨声，那声音似乎比刚才小了一丝丝，

    nbsp“这鬼雨，下不了太久了。

    nbsp天，快晴了。”

    nbsp他的声音陡然压低，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：

    nbsp“等雨一停，路能走了，泥巴不那么粘脚了…那就是真正反攻缅甸的时候！

    nbsp到时候，你们侦察连，想躲清闲？

    nbsp门儿都没有！孙副军长第一个点你们的将！

    nbsp开路先锋，穿插敌后，拔钉子，啃硬骨头…哪一样少得了你们？

    nbsp现在让你们歇着，养精蓄锐，那是为了后面让你们往死里打！

    nbsp懂不懂？

    nbsp真到了要侦察连顶上去的时候，那就不只是试探了，那就是…大打特打！不死不休！”

    nbsp关副官最后四个字，像四颗冰冷的铁钉，狠狠砸进古之月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nbsp他站在那摊自己身上滴落的水渍里，浑身冰冷，却又感到一股滚烫的血气在胸腔里左冲右突。

    nbsp窗外雨声依旧，但关副官的话，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，劈开了沉沉的雨幕，预示着一场更加惨烈的风暴。

    nbsp古之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充斥着霉味、烟味和冰冷算计的小竹楼的。

    nbsp雨势似乎小了些，从瓢泼变成了密集的雨线，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锅底。

    nbsp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营区泥泞不堪的路上，冰冷的泥浆灌进靴筒，

    nbsp每一步都无比沉重。

    nbsp关副官那些话——“试探”、“敢死队”、“用命换情报”、“尖刀”、“大打特打”、“不死不休”——像一群嗡嗡作响的毒蜂，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，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
    nbsp雨水的冰冷，似乎都压不住心头那股被愚弄、被牺牲、却又被赋予“重任”的憋屈和灼痛。

    nbsp就在他快走到侦察连驻地那片低矮窝棚时，前方泥泞的道路拐弯处，

    nbsp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、粗重的喘息声，还有金属装备碰撞的“叮当”脆响，在哗哗的雨声中异常刺耳。

    nbsp古之月猛地抬头。

    nbsp只见一支队伍正从营区主干道的方向，踏着齐膝深的泥浆，艰难而急促地拐了过来。

    nbsp队伍里的人都穿着褴褛湿透的军装，脸上糊满了泥浆和血污，几乎看不清面容，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雨幕中闪烁着疲惫、惊惶和尚未褪去的杀气。

    nbsp他们身上背着枪，有的挂着伤，相互搀扶着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。

    nbsp队伍中间，几个士兵用树枝和雨衣临时扎成的简易担架上，躺着血肉模糊、生死不知的伤员，浑浊的血水混着雨水，不断从担架边缘滴落，在泥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痕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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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队伍打头的军官，身材高大，即使浑身泥泞也掩不住那股彪悍之气。

    nbsp他军帽歪斜，脸上有一道新鲜的、还在渗血的擦痕，雨水冲刷着，血迹在泥污中晕开。

    nbsp他一边走，一边焦急地回头催促着队伍：

    nbsp“快！快！跟上！卫生队就在前面！再坚持一下！”

    nbsp古之月的瞳孔骤然收缩！那军官，赫然是112团一营营长，李定国！

    nbsp李营长也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古之月。

    nbsp两人目光在冰冷的雨幕中瞬间交汇。

    nbsp李定国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、愤怒、痛惜，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。

    nbsp他没说话，只是对着古之月极其轻微、却又沉重无比地点了一下头。

    nbsp那一下点头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，包含了千言万语——搜索连的兄弟，我们接应到了…或者说，只接应到了一些残躯…代价…惨重…

    nbsp随即，李定国便猛地转过头，嘶哑着喉咙，继续催促着身后这支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残兵：

    nbsp“快！快走！伤员撑不住了！”

    nbsp泥泞的队伍，裹挟着血腥、硝烟和死亡的气息，沉重地从古之月身边蹒跚而过。

    nbsp担架上滴落的血水，混入泥浆，很快又被更多的雨水稀释、冲淡，但那刺目的暗红和浓烈的铁锈腥气，却像烙铁一样，狠狠地烫在古之月的视网膜上和鼻腔里。

    nbsp他僵立在冰冷的雨水中，像一尊泥塑。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，带来刺骨的寒意。

    nbsp他看着李营长那沾满泥血、迅速消失在雨幕拐角处的背影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关副官那冰冷的话语：

    nbsp“试探…敢死队…用命换情报…”

    nbsp“连长？”

    nbsp一个带着惊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
    nbsp是徐天亮，他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，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那支惨烈的队伍。

    nbsp他脸上惯有的油滑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，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淌。

    nbsp“那是…李营长他们？搜索连…真的…”

    nbsp古之月没有回答。他缓缓转过身，目光越过湿漉漉的窝棚顶，投向远方被重重雨幕笼罩、如同巨兽匍匐的野人山方向。

    nbsp雨点砸在脸上，冰冷刺骨。他紧握的拳头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“咔吧”声。

    nbsp雨，还在下。

    nbsp但反攻缅甸的前哨战，那带着血腥味的引信，已经被这凄冷的雨水和搜索连的鲜血，彻底点燃了。

    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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