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5章 水无常势，兵无常形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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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八月十三日，夜。

    nbsp月虽未满，但月色皎洁，月辉照得地面明亮无比。

    nbsp漳水南岸的魏军营寨火光摇曳，司马懿裹着上好的细绒羊毛毯子，站在河堤高处，如同立于岸边的一截枯木。

    nbsp秋意渐起，特别是到了夜里，已是微有寒意。

    nbsp司马懿这些年夙兴夜寐，经常操劳过度。

    nbsp若非靠着一口心气在强撑着，恐怕身体早就垮下去了。

    nbsp即便是寒意不重，但身形越发佝偻的司马懿却已是承受不起，不得不揪住毯子两边，把自己裹得厚实一些。

    nbsp不远处传来沉闷的夯土声。

    nbsp五千魏军工兵赤足踩在冰凉的河泥里，正借着燃起的火把和月色挖掘堤坝。

    nbsp铁锹与土石的摩擦声混入滔滔水声，仿佛巨兽在暗处磨牙。

    nbsp郭淮策马疾驰而来，战袍沾满泥浆，低声禀报：

    nbsp“太傅，三户津那边，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nbsp司马懿点了点头，俯身抓起一把湿润的河泥，缓缓地说道：

    nbsp“当年武皇帝在邺城筑铜雀台，漳水便成天险，如今我亦要借这水势阻一阻汉军了……”

    nbsp武皇帝当年为了攻下邺城，曾决漳水淹邺城。

    nbsp如今，自己为了阻挡后面追兵，同样也只能掘开漳水……

    nbsp这时，堤下传来低声惊呼。

    nbsp原来有人的锄头突然崩断，锄刃卡在堤坝深处的栎木桩上。

    nbsp这木桩还是曹操当年在邺城周围屯田，修筑漳水堤坝时所立。

    nbsp二十名工兵用麻绳缠住木桩，号子声压着水声节奏：“嘿——呦！”

    nbsp坚固的木桩轰然倾倒时，第一股浊流如黑蛇出洞。

    nbsp“退！”

    nbsp缺口处喷出泥浆，早年埋设的陶制导流管被冲毁，缺口不断地被撕裂，泥浆渐渐变成了泥水……

    nbsp借着月光和火光看到这一切，司马懿对着郭淮吩咐道：

    nbsp“去吧，点狼烟，给三户津传消息。”

    nbsp“喏！”

    nbsp随着缺口不断扩大，漳水喷涌而出，再加上曹操早年屯田所修的水渠，漳水南岸很快就变成了泽国。

    nbsp天亮时，洪水已经在方圆数十里内形成深浅不一的泥沼——最浅处也能达到马腿关节。

    nbsp洪水裹着上游的腐殖土，将漳水南岸的良田染成赭色。

    nbsp魏军提前砍倒的槐树林成了天然堤坝，枝杈间挂满逃难百姓的箩筐。

    nbsp看到这情景，司马懿的嘴角终于松动，他指着正在泥潭中挣扎的田鼠：

    nbsp“骑兵至此，便是这般模样。冯贼啊冯贼，我倒看看，你怎么过来追我？”

    nbsp抬头看向东面的邺城，司马懿的眸中跳动着冷光：

    nbsp“昔年武皇帝攻邺城时，曾以水代兵，今日吾就要以泥为阵。”

    nbsp他忽然抬脚碾碎一只乱爬的蝼蛄，“传令，把邺城的闸口全部拉起，让玄武池的水都引到南边来，我要让这泥泽一个月不干！”

    nbsp张苞既然在梁期津，那邺城那边的汉军不过是疑兵，不足为惧。

    nbsp反正守不住邺城，那他就要以这千里沃野为代价，把漳水南岸变成了吞噬铁骑的饕餮巨口。

    nbsp与其让冯贼引漳水攻邺城，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。

    nbsp当晨光撕开漳水的雾气，丈八蛇矛狠狠地刺入漳水北岸的泥土里。

    nbsp张苞举着望远镜，望着对岸绵延的黑褐色泥沼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
    nbsp昨日还平坦如砥的南岸，此刻竟似被巨兽啃噬过的腐尸，翻涌的泥浆里浮着半截槐树枝，枝头还挂着百姓逃难时遗落的童鞋。

    nbsp“司马老贼！”

    nbsp张苞面色铁青，再也忍不住地暴喝，拔剑劈向岸边柳树！

    nbsp“畜生！”

    nbsp“畜生啊！”

    nbsp昨天夜里就已经知道对岸有动静，甚至还点起了狼烟，本以为是司马懿又要对北岸搞什么诡计。

    nbsp张苞暗中让军中将士要有所准备。

    nbsp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在掘堤！

    nbsp他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司马懿的下限。

    nbsp“取木板试路！”

    nbsp因为漳水不断向南边浸漫，魏军已经主动退走。

    nbsp勉强涉过仅到小腿的漳水，来到南岸，亲卫抬来木板铺在泥上，木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。

    nbsp张苞不信邪，策马踏上浮板，战马刚行三步，泥水便陷至半腿。

    nbsp畜生惊恐嘶鸣，挣扎间掀翻了木板。

    nbsp幸好张苞马术不错，翻身下马退回安全处，弯腰抓起把黑泥捏碎，泥浆从指缝滴落，他齿缝间迸出低吼：

    nbsp“好毒的计，好狠的心！”

    nbsp漳水周围的田地有多肥沃，他最是清楚不过。

    nbsp若不然，曹操当年也不会在漳水周围大兴水利，引漳十二渠，用以屯田。

    nbsp司马懿为了阻止追兵，居然把这些肥沃田地变成泽国。

    nbsp对方的目的很明显，但张苞面对这种情况，此时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    nbsp“将军！东边有情况……”

    nbsp从三户津过来的传骑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消息：

    nbsp“贼军，贼军在夜里……”

    nbsp传骑话还说完，看到眼前的情景，一下子被噎住：

    nbsp“三户津亦成了泽国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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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张苞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，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nbsp不用想，邺城津也会差不多。

    nbsp自己悄然带兵返回梁期津，打了司马懿一个措手不及，逼对方断尾。

    nbsp本以为是能报被设伏的一箭之仇，没想到司马懿连夜就立刻给自己还以颜色。

    nbsp此刻的他，终于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。

    nbsp这等对手，自己的妹夫是怎么做到把对方撵得到处跑的？

    nbsp一直等到午时烈日将泥沼晒出龟裂细纹，张苞头上赤帻被汗浸透。

    nbsp他索性扯下掷入泥潭，再次翻身上马，不死心地想要重新尝试。

    nbsp马蹄踏碎薄冰般的泥壳，马腿迅速深陷泥潭——表层硬壳下仍是沼泥陷阱。

    nbsp更重要的是，漳水不断流，这泽国就很难消失。

    nbsp退回北岸，张苞颓然地独坐残柳下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泽国。

    nbsp从目前传来的消息看，梁期津到邺城津——甚至可能还要再往东——至少七十多里，恐怕都已经成了短时间内无法行走的泥沼。

    nbsp就算这个时候自己的妹夫赶来，也没有办法继续南下追击司马懿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容退走。

    nbsp正在思绪翻滚间，只听得耳边又有禀报声：

    nbsp“报！将军，北边有情况！”

    nbsp“哦？邺城不是已经……”话未说完，张苞终于觉得不对了，几乎就是跳将起身，“北边？北边又是什么情况？”

    nbsp“将军，北边传来消息，说是遇到了我们的人。”

    nbsp“我们的人？”

    nbsp张苞听到这个话，有些不太明白。

    nbsp北边的自己人，除了会是自家妹夫，还能有谁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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